吳宏波

　　夜幕降臨，思緒如潮水般涌來。父親離世時瘦骨嶙峋的身軀，黯淡無神的雙眼，疼痛的呻吟再浮眼前。您走時清醒，安詳，不舍，兒子看得好難過，好無能為力！今夜，您如風如霧如雨如塵，拂過兒的臉頰，父親，兒子想您了，您在那邊好么？

　　今夜，我有充足的時間與您暢聊，這應是您我之間最徹底的一次交流。

　　父親，兒子是愛您的，愛得火熱而深沉。您對兒的循循善誘我感激不盡，上小學時您經常用全國小學奧數題開發我的智力，每當我說出準確答案，您總要引導我說出想法，然后才樂得眉開眼笑，我的求知欲、思維能力在您的鼓勵中萌芽、成長。您收藏的《水滸傳》、《三國演義》、《隋唐演義》是我兒時最好的讀物，使我獲益匪淺。我六歲那年，您遇車禍在單位休養。我聽到訊息后，獨自一人懷揣2個熟雞蛋跑了近30里的山路去看您。1997年，您在單位突發腦溢血，無人知曉，我趕去看您，并強制您向單位遞交了提前退休申請書。后來您被診斷患癌癥，兒如五雷轟頂，整夜無眠，白天工作之余便聯系醫院，訪尋名醫，可當今科技尚無治療此癥的醫術和有效藥品，我好無助!

　　父親，兒子是懂您的。盡管您很少和我談及您為官從政之事，但我也略有耳聞。您手握巨資、掌管全縣財政、人事大權時，兒女親朋無一人受惠。為此三親六戚對您頗有微詞，親姑、姑爺也恨意難消。可我知道您在清油河后灣村蹲點工作結束返回時，全村百姓極力挽留，從村西走到村東，您整整走了4天3夜。百姓留吃留住，頓頓大肉、掛面、荷包蛋，瓜果點心、農特產品，鄉親們家家邀請，戶戶不舍，您不去吃一頓他們就認為看不起，不夠親，所以一天最多時竟然吃了六頓。盡管您走時都給鄉親偷偷留下了糧票和現金，這可是在窮困的六十年代呀。僅此一例，就讓兒子為您驕傲。

　　1989年，您為我報考志愿與班主任意見分歧，老師認為上中專太可惜，您卻執意要我上師范當老師。盡管后來我偶有抱怨，心有不甘，但更多的還是對您的理解，我明白那時你怕我貪玩，上了高中未必能考上大學，兒子理解您的苦心。1992年，同鎮師范畢業的其他幾位都分配在鄉鎮中心小學，唯有您的兒子分在了一所偏僻的村級初小，我多想沐浴您的春風雨露，改善一下處境，可您卻臉一沉，大聲呵斥道：“從基層做起，不僅鍛煉意志，提高技能，而且增長見識，男兒當自立自強”。

　　父親，兒子是敬佩您的。記得兒時每當您周末回到家，在月光下、橋頭邊、古樹下、火爐旁，總能聽到您精彩的演奏，時而笛聲悠揚婉轉，時而簫聲渾厚深邃，村里的男女老少聚攏在您的周圍，歡歌笑語不絕于耳。在您的熏陶下，二叔、三叔學起了二胡、嗩吶、口琴，儼然組成了家族小樂隊。樂聲響起，大人們忘記了疲勞，孩子們追逐嬉鬧，那是我童年最快樂的時光。至于繪畫，您更是不在話下。祠堂的燈籠、壁畫，鄰居家的墻紙、孩子們賀歲的玩具、燈籠，或梅蘭竹菊、或花鳥蟲魚，各具特色，栩栩如生。您每年義務為全村鄉親撰寫春聯，從臘月初五一直寫到大年夜，不論貧富貴賤，您一律一視同仁，看到家家戶戶煥然一新，您就喜笑顏開。在村里您備受尊敬，還因為您處事公道，清正無私。村里公益如架電修路，皆公推您為會計，管賬主事，為此您也和村里某些人吵過架、紅過臉，但最后事情都圓滿解決。值得欣慰的是，您離世走時，全村家家來人主動幫忙，送菜、送柴、送用品，就連和您紅過臉、吵過架的也跑前忙后，兒感激不盡。

　　父親，兒子有愧于您。您患病時，兒子很少陪在您身邊，總是借口事情多，工作忙，惹您操心，讓您牽掛。其實除了有事，主要是害怕見您、不敢見您。怕見您是怕見您日漸消瘦的身形和渴盼求助的眼神，不敢見您是擔心您詢問病情，我無從應對，只得撒謊隱瞞。隱瞞您的病情也是兒子的無奈之舉，在西峽醫院確診您患原發性肝癌晚期后，兒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聯系西京醫院再次詳查后，醫院和主治均拒絕接收，兒子再三要求盡量治療，醫院才勉強為您做了微創介入手術。盡管手術相當成功，可一月后復查，病情依然沒有得到控制，教授堅決要求停止治療，并拒開藥品，當然更談不上住院了。情急之下，我又至首都腫瘤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尋求解決方案，教授看完病歷片子直搖頭，我的心一下子跌至谷底。兩天一夜我只在北京街頭吃了一碗面。教授也拒不開藥，我苦苦哀求，教授嘆我不遠千里奔波辛苦，才開了化療替代藥品。父親，兒隱瞞您病情的同時，偷偷流淚，心底滴血，總希望奇跡能發生。可病魔肆虐，蒼天無情，您我父子最終陰陽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