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田間革命”到國家戰略——
生物農藥方興未艾蘊新機
農民日報全媒體記者 雷昱
編者按：隨著全球對農產品質量安全和生態環境保護關注度的持續提升，生物農藥憑借其低毒、低殘留、環境友好等特性，成為農業綠色發展的關鍵支撐力量。我國為了減少化學農藥使用，“十三五”和“十四五”期間，農業農村部(原農業部)先后實施了《到2020年農藥使用量零增長行動方案》和《到2025年化學農藥減量化行動方案》；《“十四五”全國農藥產業發展規劃》提出支持發展高效低風險新型化學農藥，大力發展生物農藥。
10年間，生物農藥悄然改變著我國農藥行業的面貌，不斷擦亮我國農業的生態底色。在加快建設農業強國的征程上，生物農藥將如何實現較快發展，持續為農業的綠色、高質量發展賦能助力？
觀念轉變、模式更新、效益凸顯——
生物農藥發展步入提速擴面通道
當我們將時針撥回10年前，面對保障糧食安全與推進農業綠色轉型的時代課題，中國農藥行業路在何方？發展生物農藥成為一個重要的方向。
中國農業科學院植物保護研究所研究員張杰介紹，生物農藥有效成分源于天然材料，如微生物農藥、植物源農藥、昆蟲信息素等。過去生物農藥防效低、貨架期短、使用技術要求高，一直“叫好不叫座”。但隨著品種不斷創新，生產加工工藝和使用技術水平不斷提升，生物農藥的各方面表現有了明顯起色。
白茶是浙江省安吉縣的富民產業。在“白茶園生態圈”里，茶農積極使用生物農藥：施用苦參堿、綠僵菌防治茶小綠葉蟬，施用蘇云金桿菌、甘藍夜蛾核型多角體病毒防治茶尺蠖……杭垓鎮杭垓村茶農嚴平安說，應用生物防治技術后，化學農藥使用量明顯減少，畝產鮮茶葉由原來的100公斤提高到125公斤左右。
安吉縣植物保護檢疫站站長李軍表示，安吉在茶園上大力推廣施用生物農藥的綠色防控技術，連續10多年茶葉農殘抽檢合格率100%。
安吉的茶園只是生物農藥大展拳腳的一隅。如今，不論在黑龍江的稻田、江西的果園，抑或在山東的菜地、新疆的棉田，生物農藥從實驗室的活性篩選到田間地頭的精準噴灑，納米級的農藥微粒如同智能導彈，精確狙殺作物害蟲，而蜜蜂還能在旁邊的花朵上安然采蜜。農人的田間管理思維也從“蟲來藥擋，病來藥淹”的“治標”向“生態調控，預防為先”的“治本”轉變。
有數據顯示，2024年全國種植業農藥使用量為24.43萬噸(折百)，已連續8年保持下降趨勢，主要農作物病蟲害綠色防控面積13.8億畝次，綠色防控覆蓋率57.7%。
生物農藥在農業生產中的亮眼表現，緣于科技創新的核心驅動。我國生物農藥正逐步告別“小而散”的舊格局，邁入跨學科融合與系統重構的新格局。
湖北省武漢科諾生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是一家專注于農用微生物發現、制造與應用的高新技術企業。公司董事長李青介紹，通過發揮不同微生物功能建立的“科諾三板斧”方案和理念，從抗逆、植保和營養三個維度提供綠色防控解決思路，在大田作物上為大面積防病蟲、提單產發揮了重要作用。
在山東省青島市即墨區藍村街道壯武村，春秋永旺種植專業合作社小麥的平均單產連續4年上臺階：從原來的800斤左右，增加到1147斤、1247斤、1670.3斤、1773.8斤！合作社負責人王德生對“科諾三板斧”方案贊不絕口：“生物農藥實在讓人驚喜！”不僅糧食產量成了當地的標桿，就連地里的有機質含量都從原來平均0.5%提升到平均2.5%。
生物農藥在農業生產中站穩腳跟，離不開政策體系的系統性支撐與制度性保障。
農藥登記管理制度的深度改革，是這場動能轉換的關鍵發力點。據農業農村部農藥檢定所所長黃修柱介紹，農業農村部近年通過強化登記前的技術咨詢和服務、大幅減免登記資料要求和開通登記審批綠色通道等多項措施鼓勵生物農藥產品登記。現行的《農藥登記資料要求》中，生物農藥相比化學農藥，在登記過程中可減免多項環境、毒理學等資料，藥效試驗周期比化學農藥縮短1年，登記成本僅為化學農藥的5%至20%。近5年來，批準登記的新農藥中，生物農藥品種占比超過75%。
綠色環保、安全無毒、品質優先——
實現從“底線堅守”到“發展引領”
縱觀生物農藥的發展脈絡，其綠色內核、安全屬性與品質追求，共同推動產業從“守住安全底線”邁向“驅動高質量發展”的新階段。《加快建設農業強國規劃(2024—2035年)》明確提出全領域推進農業科技裝備創新，加快實現高水平農業科技自立自強。隨著基因編輯、合成生物學、人工智能的發展和應用，生物農藥研發正逐步迎來高光時刻。
中國科學院微生物研究所研究員葉健創新融合人工智能技術，解析了柑橘抗黃龍病的核心分子機制，從人類腸道微生物組來源的抗菌肽文庫中篩選出了能夠治療柑橘黃龍病的多肽分子。目前該研究吸引了世界500強企業如先正達、拜耳等，以及巴西柑橘基金會前來洽談深入開發合作。
生物技術的進步，拓寬了生物農藥的應用范圍和產品性能，綠色環保成效尤為顯著。
上海市浦東新區新場鎮硅羿科技的實驗室率先實現了核酸干擾(RNAi)生物農藥的規模化生產，一場由上海交通大學教授唐雪明引領的“基因沉默”革命正在上演。與傳統農藥不同，RNAi農藥如同擁有一把精準的“基因剪刀”，通過設計特定的雙鏈RNAi分子，靶向“關閉”害蟲、病菌或雜草的關鍵基因來抑制其危害，而對其他生物幾乎無影響。“它是從源頭上精準干預，真正實現了‘治病除蟲不傷田’。”唐雪明表示，“未來10年，RNAi生物農藥有望引領全球農業的綠色革命。”
此外，日益完善的監管體系與持續提升的產品質量讓安全底線守得更牢。農業農村部通過持續開展專項抽查，推動生物農藥市場產品合格率大幅提升，2024年合格率達到96.8%，較2015年提升了75.2%。這條陡峭上揚的質量曲線，是整個產業告別粗放、走向規范、贏得信任的證明。
政策引領、資金支持、監管護航——
共繪綠色科學可持續藍圖
面對生態環境保護，食品安全保障以及“雙碳”目標等多重時代課題，推動農業綠色低碳轉型已刻不容緩。大力發展生物農藥，正是統籌糧食安全與生態安全的戰略性選擇。要將這一選擇轉化為穩固的現實，離不開政策、資金與監管三方協同，持續賦能。
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院動物研究所研究員康樂領銜的科研團隊，長期深耕真菌微生物農藥領域，系統開展殺蟲機制解析、高效菌株改良及產品迭代升級等核心方向研究，成功取得系列具有重大科學價值與應用前景的研究成果。康樂表示：“政策是指揮棒，更是強心劑。大力發展生物農藥是推動鄉村振興和生態文明建設的重要舉措。我們科研工作者的責任，就是順勢而為，研發靶向性強、環境友好的產品，去尋找化學農藥的可靠替代方案。”
據悉，有關方面在制定“十五五”農藥產業發展規劃過程中，有望繼續將生物農藥納入優先發展范圍，相關部門也將進一步加大生物農藥創新的科技項目支持力度，實現政策領航，構建好從頂層設計到田間地頭的支撐體系。
資金協同，點燃研發創新與產業升級的引擎。業內人士認為，要破解當前化學農藥產能過剩與“內卷”難題，要進一步通過資金精準引導，推動產品向低毒化、差異化升級。據了解，目前國家正健全投入保障機制，拓寬投資渠道，將農藥創新納入科技計劃重點支持，鼓勵綠色防控技術推廣應用，以優惠政策引導市場應用。同時，鼓勵地方財政與社會資本加大投入，支持企業升級改造、清潔生產。
據全國人大代表、湖北省生物農藥工程研究中心副主任劉曉艷介紹，2024年湖北省人民政府辦公廳印發《湖北省加快發展農業微生物產業實施方案》，設立省級農業微生物產業發展重大專項，2025年至2027年，每年安排5000萬元，重點支持關鍵核心技術攻關和產業化應用；依托省級農業產業發展基金，設立10億元規模的省級農業微生物產業發展子基金；引導社會資本和金融資本支持農業微生物產業發展，形成多元高效可持續投入格局，主要用于農業微生物領域的項目投資和推動成果轉化，推動生物農藥等產業的快速發展。
對于下一步農藥管理如何發展，農業農村部農藥檢定所相關負責人表示，“十五五”農藥管理政策將在推動產業結構提檔升級、著力優化產品結構、強化規范農藥經營、大力推進科學用藥、培養骨干企業、提升管理服務水平等幾方面著手，引領行業高質量發展。同時將進一步強化監管，重點打擊地下產能、隱形成分添加問題，規范互聯網經營，明確農藥經營者、第三方平臺未落實互聯網經營農藥有關規定的，應當承擔相應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