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習(xí)慣于花錢的她，薪水還沒發(fā)下來，就被她預(yù)支光了。親戚朋友們上公司來買東西，一律掛她賬上；女同事們下班了，她請她們?nèi)コ晕鞑汀５搅嗽碌滓凰?，她反而欠公司的錢。那時，她根本不知道，有一天，她要靠打毛衣來維持一家9口的生計；有一天，她一個月只能拿到19塊5角錢，吃一碗面，都要在心里飛快地算計。

　　賒賬成了每天的必修課

　　1949年，金默玉看到了解放軍進(jìn)城。進(jìn)城的那一天，在租來的東單四合院外面，她靠著磚墻，看一隊隊士兵打著綁腿，身板筆直地從街上走過去，心里特別歡喜。她想，以后街上再也看不到挎著舞女、酒氣熏天的大兵了。她誠心誠意地要當(dāng)一個街道積極分子，跟著大家拿著玻璃瓶和竹夾子，到各家?guī)ィ_磚頭，挖出磚頭下的蛹。

　　哥哥們早就離開了北京城，但她沒有跟著去。她覺得“男人們都太不成器”。父親把兒子們都送到國外，他們讀的是國外最好的軍事院校。在金默玉看來，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在軍事院校里只學(xué)到了一身大爺脾氣，有幾位哥哥還抽上了大煙。

　　肅親王的產(chǎn)業(yè)在這些哥哥們手中敗落下來，東四十四條的房產(chǎn)、旅順的房產(chǎn)、大連的房產(chǎn)都一點一點被變賣了。他們把賣房子的事情托給川島芳子的養(yǎng)父川島浪速，這個日本人卻私吞了一半財產(chǎn)。到1949年哥哥們?nèi)チ讼愀郏艚o金默玉的全部財產(chǎn)就100塊錢。這100塊錢要喂養(yǎng)9張嘴：大哥的4個孩子、二哥的兩個孩子，還有大哥的老保姆和保姆的女兒，而她尚未結(jié)婚、沒有社會經(jīng)驗也沒有生活經(jīng)驗。

　　為了維持生計，金默玉開始變賣家中的物品：鋼琴、地毯、沙發(fā)、皮大衣、留聲機(jī)……由于根本不懂市價，一大堆皮衣她用不到一件衣服的價錢就全給賣了。昔日的十七格格還織起了毛衣出售，3天織1件，但仍不夠一家人的買菜錢。此后，她還開過洗衣坊，用上好的肥皂，一個月下來，買肥皂的錢比掙的還多。賒賬成了每天的必修課，胡同口雜貨鋪的老太太看到她就追著問：“錢什么時候給??？”

　　這樣的日子一直熬到1952年，金默玉開起了飯店。“那年哥哥到了日本，給我和6個孩子寄回了一筆生活費，斟酌再三，我在自家院子里開了間西餐廳，結(jié)果沒人上門。”后來金默玉改開四川飯館，“北京當(dāng)時有40萬四川人，這家四川飯館一下子火了起來。雖然沒賺多少錢，但至少吃穿不再發(fā)愁了”。兩年后，飯店被公私合營，她成為中央編譯局的一名職員，每月拿60元工資。金默玉回到家里，開心得哼起了小曲。

　　人生兩次最正確的選擇

　　1954年，36歲的金默玉結(jié)婚了。“大喜那天，旗袍是借來的，請?zhí)钦煞蝰R萬里親自用毛筆寫的。”金默玉說，“那一天，看著大紅的喜帖，我忽然感慨，怎么這么就把自己嫁出去了！”要是在過去，她或許早已像姐姐們一樣，嫁給了某位蒙古王爺。她們是滿蒙聯(lián)姻的重要工具，不過，金默玉從小就和她們不一樣。在北京的時候，她拒絕了家里人的提親，沖著他們喊：“我的事，你們誰都不要管！”這樣的婚禮，或許潦草了些，卻是她自己選擇的。

　　丈夫馬萬里是當(dāng)時國內(nèi)極負(fù)盛名的花鳥畫家，他曾有過兩次婚姻，第一個妻子難產(chǎn)而死；第二個妻子因感情不合與他離婚。遇到金默玉時，馬萬里還住在女兒家里，女兒家很小，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更別提畫畫了，他也因此心灰意冷，一意自殺。金默玉的出現(xiàn)讓他重新有了作畫的地方，也有了一個家。但沒想到，風(fēng)暴那么快就到來了。

　　1958年2月，離當(dāng)年的春節(jié)還有5天，金默玉突然從家中被帶走，開始了她15年的牢獄生活。唯一的罪名，就是她的出身：“肅親王的女兒，特務(wù)川島芳子的妹妹，在那個年代，這足以讓我致命。”為了不連累丈夫，監(jiān)獄中的金默玉申請了離婚，她決定獨自度過漫長的刑期。1973年，刑滿釋放的金默玉來到天津茶淀農(nóng)場，成為一名農(nóng)場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