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末，銀登中心的資產轉讓信息迎來密集更新，一場覆蓋國有大行、股份制銀行及地方中小銀行的零售類不良資產“出清潮”正全面上演，億元級別資產包頻頻現身。這場集中的“甩包袱”行動，既是銀行優化年末財務報表、壓降不良率、釋放資本空間的選擇，也是對過去數年零售業務高速擴張所積累風險的一次系統性出清。
不過，零售類不良資產具有小額、分散、無抵押的天然屬性，加之賬齡普遍老化，對受讓方而言，盡調成本高、估值困難、回款不確定性大；對轉讓方銀行來說，則面臨定價難、買家少、合規流程復雜的多重挑戰。分析人士認為，此輪“出清潮”仍將持續，并加速向風控能力較弱的城商行、農商行下沉，隨著監管持續推動資產分類做實和風險暴露透明化，前期激進拓展零售信貸、依賴助貸模式的中小銀行將面臨更大處置壓力。
零售不良資產包批量上新
年末將至，銀行零售不良資產處置節奏明顯加快。據北京商報記者不完全統計，在銀登中心，單日掛牌轉讓的零售不良資產包超過雙位數已成為常態，參與批量處置的銀行陣營覆蓋廣泛，不僅有中國銀行、建設銀行、郵儲銀行這類國有大行的分支機構，也包含平安銀行、光大銀行、中信銀行等全國性股份制銀行，同時還有一些地方中小銀行的身影。
平安銀行單日拋出3期個人不良貸款轉讓項目公告，其中1期為個人消費及經營性貸款，另外2期則聚焦信用卡透支類不良資產轉讓。具體來看，此次平安銀行擬轉讓的個人消費及經營性不良貸款資產包，共涉及308筆貸款、對應307戶借款人。從債權規模來看，該資產包未償本息合計5298.01萬元，此外還包含其他相關費用70.58萬元。而從資產質量的核心指標來看，加權平均逾期天數超800天，且五級分類已全部劃入“損失”類。
除上述項目外，平安銀行同期掛牌的2期信用卡透支不良資產包規模更為龐大，均達到億元級別。其中，2025年第72期項目涉及55653筆資產、對應55653戶借款人，未償本息總額約8.38億元；2025年第67期項目則包含41704筆貸款，涉及同等數量的借款人，未償本息總額達6.39億元。上述兩批資產的加權平均逾期天數分別高達2284.15天和2271.84天，五級分類同樣全部為“損失”類，且均為信用類貸款。
無獨有偶，多家國有大行分支機構及地方中小銀行，也同步開啟零售不良資產的處置進程。在中小銀行的處置案例中，江蘇儀征農商行掛牌了該行2025年首期個人不良貸款轉讓項目，該資產包涵蓋個人消費及經營性貸款、信用卡透支兩類核心零售不良資產，資產筆數共計680筆，涉及575戶借款人，部分借款人存在多筆不良債務的情況。從債權本息規模來看，未償本息總額約3.35億元，此外還包含其他相關費用30.28萬元。而從資產的逾期和分類情況來看，老化程度更為突出，加權平均逾期天數超4182天，五級分類中“損失類”資產占比超五成，同時還包含225筆次級類資產和112筆可疑類資產，風險層級呈現出多元化分布。
談及銀行批量處置零售不良資產包的舉措，蘇商銀行特約研究員武澤偉認為，銀行選擇年末集中處置零售不良資產，主要出于財務優化和戰略調整的雙重考慮。從財務報表角度看，年末是銀行向市場與監管呈現年度經營成果的關鍵時點，集中轉讓不良資產能快速降低賬面不良率、釋放撥備并優化資本充足率等核心監管指標，實現報表的“輕裝上陣”。選擇零售資產進行批量處理，則是因為此類資產單筆金額小、數量龐大、無抵押且逾期時間長，依靠傳統催收成本高、效率低，通過銀登中心等平臺打包轉讓，能最大化提升處置效率。
賬齡老化、回收面臨挑戰
梳理銀行零售不良資產包的核心特征可以看出，多數債務早已出現風險苗頭，彼時受宏觀經濟環境變化、部分行業經營承壓等因素影響，個人客戶的還款能力和還款意愿出現明顯下滑，而銀行出于資產保全、司法流程推進周期等因素考量，并未在風險初現時就立刻掛牌轉讓，而是經過數年的內部催收、風險觀察，如今集中登上轉讓平臺，本質上是對前期累積的零售端風險進行的一次性集中釋放。
此外，資產質量層級低、回收難度大也是這類零售不良資產包的另一大共性。從五級分類來看，部分銀行消費經營類貸款、信用卡透支類資產已全部劃入“損失”類，這意味著這些資產的回收價值已大幅縮水，銀行通過常規催收手段已難有成效。這批資產還普遍呈現出信用類占比高的特點，這也意味著缺乏抵押、質押等強擔保措施的加持，后續資產管理公司在處置時，只能通過訴訟追償、債務重組等方式盤活。
一位股份制銀行信用卡中心人士介紹，“信用卡不良資產具有小額、分散、無抵押的天然屬性，導致清收成本高、效率低，缺乏有效抵質押物，傳統催收手段如電話、短信效果日漸式微，而一旦進入司法程序，訴訟周期動輒一年以上，執行到位率也相對不足”。
正如中國(香港)金融衍生品投資研究院院長王紅英所言，近年來，零售類資產的不良貸款相對較多，主要源于此前銀行在大力發展零售業務過程中，風控標準有所放松，導致不良率出現明顯反彈。歷史數據顯示，一旦不良貸款賬齡超過5年，回收率通常不超過4%；而賬齡超過6年的零售不良資產，回收難度極大。這主要體現在一方面時間跨度長，另一方面銀行在過去幾年中已嘗試了絕大多數催收手段，但債務人普遍缺乏實際償債能力。
在武澤偉看來，對銀行而言，由于逾期時間過長，大部分債權已超過訴訟時效或面臨復雜的法律確權問題，債務人還款意愿與能力基本喪失，導致資產包的定價基礎非常薄弱，市場買方預期極低。同時，這些資產包內貸款筆數眾多、借款人分散且無有效抵押物，盡調、估值、打包和后期管理的復雜度與成本高昂。對轉讓方銀行而言，如何在滿足監管對轉讓程序要求的前提下，對這些實質上已成“損失”的資產進行合理定價并找到買家，是最大的實操挑戰。
處置主體將加速下沉
對于銀行來說，批量出清的操作，既能快速降低銀行自身的不良貸款率，實現資產負債表的減負，也能將長期沉淀的不良資產交由專業的資產管理公司進行市場化處置，優化整體資產結構，推動經營重心由追求規模增長向注重發展質量轉型。
“此次‘出清潮’預計將持續至明年上半年，未來處置規模可能進一步擴大，且處置主體將加速向區域性中小銀行下沉。”武澤偉進一步表示，當前集中轉讓的不良資產多為歷史壞賬，出清具有階段性。隨著監管持續敦促銀行做實資產分類、加快風險暴露，更多存量風險將浮出水面。同時，風險暴露與資本壓力會沿著銀行體系傳導，前期零售業務擴張較快、風控能力相對薄弱的部分城商行、農商行將面臨更大的出清壓力，成為后續轉讓市場的主力。因此，不良資產轉讓市場的活躍度與參與主體的廣度有望進一步提升。
王紅英也持有同樣看法，他預測未來1—2年將是零售不良資產出清的高峰期，之后將逐步進入平穩階段。面對零售不良資產的承壓，不少銀行正積極運用大數據、人工智能等金融科技手段，對零售客戶進行精準風險畫像和動態監測，從貸前信息收集、貸中資金用途追蹤，到客戶收入與償債能力的持續評估，構建起全流程、全方位的風險管理體系。
技術手段只是工具，真正的風控升級還需制度與理念的同步變革。武澤偉強調，為平衡規模擴張與風險防控，銀行必須從戰略根源上將風險管控置于業務發展之前，并建立貫穿信貸全生命周期的長效風控機制。在客戶篩選環節，應摒棄僅依賴外部征信數據的粗放模式，構建內外部數據融合的客戶全景視圖，強化對多頭借貸、共債風險及收入負債比的穿透式審查。在授信審批環節，需建立差異化、動態化的授信策略與定價模型，根據客戶風險等級精準匹配額度與利率，并設置彈性調整機制。
北京商報記者 宋亦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