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日報記者 王 霖 王明昊 孫潛彤
元宇宙是一個在線虛擬空間，通過虛擬現實(VR)、增強現實(AR)、人工智能(AI)等技術實現與現實世界的實時交互，曾被視為下一代互聯網的核心入口。
自2021年元宇宙概念火爆出圈以來，各地發展熱情高漲，相繼規劃建設元宇宙產業園。但近期經濟日報記者調研發現，當前多數元宇宙產業園處于不溫不火狀態，部分園區企業陷入低技術化“內卷”，推動元宇宙產業健康可持續發展依然任重道遠。
熱潮退后疲態顯現
2022年前后，元宇宙這個“前沿熱詞”掀起了一波“科技熱潮”。業內認為，它是人工智能、區塊鏈、5G、物聯網、虛擬現實等新一代信息技術的集大成應用，是具有廣闊空間和巨大潛力的未來產業。
2023年8月，工信部等5部門發布《元宇宙產業創新發展三年行動計劃(2023—2025年)》，明確提出“鼓勵地方結合產業基礎，建設一批元宇宙創新應用先導區、科技園區、產業園，構建特色化的元宇宙產業集群”。
據不完全統計，全國有137家在建及已建成的元宇宙產業園，東中西部均有布局，經濟發達地區分布數量較多。具體來看，北京6家、上海11家、廣州6家、深圳9家、南京5家、蘇州7家、杭州6家。
100多家園區從無到有，體現了地方對數字經濟新賽道的高度重視和搶占產業發展先機的渴望。記者調研發現，各地元宇宙產業園區正從概念探索轉向產業落地，一些園區已逐步開放和投入運營，但也有不少園區仍停在紙上。
2023年初，某地發布的元宇宙創新基地行動方案提出，預計到2025年，建成10個2萬平方米以上、4個5萬平方米以上的元宇宙產業園；建成30個重大應用示范項目；實現元宇宙產業規模突破500億元……幾年過去，今年該地的《政府工作報告》中，這些目標未再出現，相關項目建設也沒有達到預期。
而部分已經投入運營的園區，其發展狀態不溫不火，引資能力弱，入駐企業獲得感不強。
2022年2月，全國首個元宇宙創意園區辦公場景在上海虹口柏航德必易園上線。但園區發展并未走上理想軌道，沒有實現向“元宇宙產業技術發展、高效益未來型產業”的有效轉化。中國電信研究院戰略發展研究所高級分析師陳鳳仙分析，園區發展模式過度側重技術演示功能，未能與虹口區的文化、商業或科創資源形成有效聯動，導致對產業生態類的企業招商情況不佳。
一些企業也感受到元宇宙產業園區的發展困境。“我們公司2023年底入駐了昆山工業元宇宙應用中心，產業園內約有四五十家相關企業，生存狀況普遍不太理想，不少企業面臨著短期內盈利難的尷尬局面。”北京中科優辰星宇科技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張峰璦說。
專家表示，園區不是簡單的物理集合空間，聚合分散資源、集中市場需求，才是園區建設初衷。反之，如果園區空置率較高，不僅無法產生經濟效益，還會造成土地資源浪費，增加地方政府的管理成本和財政負擔。
還沒種樹就想摘果
元宇宙產業園為何陷入發展困境？中央黨校科學社會主義教研部教授徐浩然認為，這是前期概念炒作、資本盲目涌入、園區運營策略失當、技術瓶頸制約以及政策資源配置不均等多重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
“元宇宙概念興起后，資本會優先涌入它能理解的地方，比如VR頭戴式顯示設備、虛擬人曾一擁而上，概念退潮后則一哄而散，投資浪費嚴重、效率低下。”張峰璦認為，資本是靠有限的理解能力去布局產業，而非按照產業本身的發展邏輯來布局。
事實上，元宇宙關聯產業不僅包括硬件設備，也包括軟件系統和內容。資本集中涌入一個或幾個領域，會對產業健康發展造成不利影響。
“還沒種樹，就想摘果。”沈陽市智能應用協會會長張藝天認為，很多人的發展心態有些急躁。
市場熱衷于相關題材炒作，給社會注入了理想化預期，認為元宇宙可能成為萬能的顛覆性技術突破。“元宇宙就像一個筐，什么都能往里裝。”這種“萬物皆可元宇宙”的認知，導致許多園區成為低技術生態聚集地，難以形成深度賦能實體經濟的可持續商業模式。
在上海虹口柏航德必易園內，瑜伽館、健身房、烘焙、房屋設計公司等低技術業態隨處可見，對于如何把數字孿生、融合現實等核心技術應用于工業制造等領域的探索卻很少。
陳鳳仙分析，一些園區在招商引資過程中存在盲目性，部分企業本身技術水平較低，多因國家政策扶持而倉促進入市場，片面追求虛擬場景搭建等演示性功能，忽視與區域特色產業的深度耦合。這使得園區的元宇宙產業發展僅停留在演示層面，應用可拓展性不強。園區與地方產業基礎、資源稟賦脫節也比較突出。
還有一些園區因龍頭企業缺位，整體技術創新能力不足，沒有形成良好的產業生態。即使在同一個元宇宙產業園內，不同企業的規模、技術水平和資金實力也存在著較大差異，企業間缺少有效合作，甚至存在不公平競爭的情況。北京恒摯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李甲華坦言，“許多元宇宙企業經營處于下降狀態，有些企業已轉入人工智能等相關賽道”。
相關研究指出，從整體上看，元宇宙產業尚處于發展初期，技術不成熟、商業模式不清晰、短期內盈利能力不足等問題仍存，使得企業對元宇宙產業園區的投資和入駐持謹慎態度。
搶抓機遇不是跟風
產業發展應遵循“早期單點突破—中期產業滲透—遠期實現與經濟社會深度融合”的科學規律，這個過程無法一蹴而就，“短期撈一把走人”的想法要摒棄。
國家發展改革委今年8月1日明確表示，在縱深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過程中，將堅決制止新興領域的盲目跟風現象。針對部分行業出現的一哄而上、一哄而起問題，相關部門將采取有力措施防范其演變為一哄而散的局面。
當前，幫助元宇宙產業園脫離困境，需要在“摸清家底”的基礎上分類施治。地方政府和企業應重新審視元宇宙產業園區的發展模式，推動產業園區的整合與轉型。
陳鳳仙建議，發展情況較好的園區應加快建設融合網絡、智算、交互、安全等新技術的基礎設施集合體，支撐元宇宙發展需要。聯合產、學、研等多主體建立創新聯盟，加快解決關鍵技術瓶頸。建立人才培訓基地與信息共享平臺，積極促進人才流動，培養支撐園區發展的復合型人才。
元宇宙產業園應該聚焦于能夠解決現實問題、創造真實價值的具體場景，而不是盲目追求概念炒作。東北大學泛虛擬現實人才培養與技術創新中心主任高天寒認為，園區需引導企業加速“由虛向實”，將技術紅利更深層次、更廣范圍地滲透到實體經濟中。
比如，上海浦東新區張江園區依托集成電路和生物醫藥優勢，為元宇宙企業在醫療研發、遠程診療、手術模擬等領域應用創造了潛在市場和技術需求。陳鳳仙建議，各地應深入研究元宇宙園區的獨特規律，摒棄“千篇一律”“大而全”的盲目跟風模式，基于本地產業稟賦選擇更適合的發展重點及特色領域。
徐浩然認為，元宇宙產業應轉向需求導向的發展模式，可通過設立創新基金支持企業進行長期研發，從而降低試錯成本并且避免資源過度集中。